《旁观者》第二章
（二）
张起灵曾做过很多梦，在他沉寂漫长的岁月中，有无数次，他在梦境中看到了许多诡谲奇异的场景。
那些梦将他的记忆与遭遇交织起来，构成了一张十分强大而坚固的网。张起灵被这张网牢牢困住。他有时会不自觉地回想，那些梦里的场景，到底是现实，还是想象？而自己是真的存在过，又亦或只是另一个人的幻影？在梦境与现实中，张起灵一个人，一步步地走向他的宿命。
他永远走在寻找记忆的途中，同时又在这个过程中慢慢失去记忆。他没有过去与未来，没有期待与绝望。张起灵只是走，万家灯火映在他的身后，他的眼前却是漫天风雪。
他的旅途是漫长的，同时也是常人无法跟随的。但似乎苍天也不愿看到这样一个人孤寂一生，于是在张起灵受尽了痛苦与孤独后，他得到了在他的一生中最珍贵的两个朋友。
自此雪山上的背影终于不再孤单，张起灵在与胖子和吴邪的相处中找到了自己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他的梦境也从那一刻开始有了一些温柔的颜色，那张黑暗的网终于露出了一点裂痕。
张起灵缓缓睡去，他的心绪在梦境中飞舞，与空寂的铃声一起扭转成一幅图画：
那是长白山，他与一路执拗地追过来的吴邪待在同一个帐篷里。坚固的帐篷将外面的风雪严严实实地挡住，他看到自己拿出了那个令人趋之若鹜的鬼玺，把它递到了吴邪手上。
“十年后如果你还能记得我，你可以打开这个青铜门来接替我。”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传过来，随后这句话就像一把火，点燃了坐在自己对面的人。
张起灵此时能够清晰地看到十年前在他记忆里的这一幕。他看到吴邪瞪大了眼睛，他说：“等等。你是说，老九门是要轮流的。你们张家已经轮了好几辈子？”张起灵点了点头。关于老九门的约定吴邪并不了解。他选择在当时把这件事告诉吴邪是因为他非常清楚，如果让吴邪就这么带着一肚子疑问回去，他绝对不可能安心。
张起灵听着自己与吴邪的对话，太过真实的场景甚至让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雪山凛冽刺骨的寒风似乎都在他的耳边呼啸。张起灵试图伸手去触碰吴邪，却徒劳无功。
这似乎只是一个梦，就像是电影院里面的观众一样，张起灵没有任何能力去干涉此时在他面前的两个人的行为。张起灵看到自己把正欲说话的吴邪按晕，又看到自己收拾好背包，将吴邪放在睡袋里，随后走进了青铜门。
在看到自己消失在青铜门的背影后，张起灵才收起了眼光。对他而言，长白山的这场告别不输于任何一个值得铭记的时光。正是从这天开始，他与吴邪整整分开了十年。十年的经纶从此刻开始流转。张起灵闭上了眼，他正在试图从这场梦境中脱离。
再一次，熟悉的铃声在他耳边响起，张起灵感到自己的手边似乎有缕缕微风，他再度睁开眼，发现自己眼前的场景已经由雪山变为了一个院落。
张起灵站在院落的中心，这座院落处在寺庙的群房之后，地面上已经被铺满了一层薄薄的白雪，除了他自己的之外一个脚印都没有，张起灵此时站在房檐之下，在他视线内不远处，他看到在院落中间，放置着一座他非常熟悉的石像。
张起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此时他的身上已经不是那套居家服，而是被一身僧裙所取代。只是在他的右手上，那枚吴邪送给他的扳指还在向他宣告着他并不是真的回到了过去。
张起灵缓缓朝那个石像走过去，那座石像已经被披上了一件黑色的冲锋衣，他知道在这件冲锋衣里有一封德国人写给他的信。张起灵没有去看，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与这座哭泣的石像一起思索自己目前的状况。
迄今为止，张起灵所看到的所有景象都在告诉他自己已经回到了他与吴邪分别后的十年。但与此同时张起灵也十分肯定一个事实，那就是他并不是“真的”回到了过去。他与吴邪和胖子在雨村的生活是真实的，那枚扳指此时也安静地环抱着他的手指。
不是穿越、不是梦境，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在张起灵的梦境中，他进入了一个在现实和虚幻之间的一个空间。这个空间可以被简单地理解为一个平行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有他，同时也有另一个正在青铜门内守护着终极的他。张起灵无法解释自己是怎么到达这个世界的，但是通过刚才的场景他几乎可以确定，如果想要离开这儿，只能靠那个此时正在雨村的自己醒过来。
张起灵的思绪转的很快，他绝不可能在这里停留太久。他知道吴邪曾经几度来到墨脱寻找自己的踪迹，而如果在此时他一旦被人发现，对吴邪乃至任何一方，都会产生非常大的麻烦。
日头慢慢地落下去，张起灵静坐在那座石像身边，在这里他似乎已经失去了对于外部环境正确的感知，几个小时下来，张起灵没有任何一丝寒冷或者饥饿的感觉。这种感觉更加让他确定了自己并不是真的回到了过去。他与眼前的这个世界是格格不入的，而此刻被他戴在手上的扳指，才是唯一能够证明他存在的东西。
张起灵定下了心神。他开始仔细观察起身边的这座石像。披在石像上的冲锋衣已经积满了灰尘，显然，此时吴邪还没有来到墨脱，亦或是他还没有找到这座寺庙。但无论如何，张起灵都知道眼前的这件冲锋衣对未来的吴邪而言将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工具。
张起灵看着这座石像，此时他想到后来的吴邪即将来到这座寺庙，同时也会看到这座石像时，不知为何，他的心里燃起了一股巨大的渴求。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那个与自己分别后的吴邪——在他离开之后，在吴邪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他成为日后那个模样？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便马上如同燎原之势在张起灵的心底燃烧，对吴邪的关注此刻已经变成了一种急需满足的需求。张起灵站起身，将目光移到院落前的群房上，他不应该也不可能去见吴邪，而此时此刻解决思念的唯一办法，就是在不改变历史进程的前提下，尽自己所能来给以后的那个吴邪提供支持。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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